男子清冷抬眸淡扫她一眼,“人没带来就罢了,正值用人之际,你不但受伤,还暴露行踪,的确该死!”说完,他垂眸继续写信。
绮鸢不得不继续跪着,石面的冰寒刺着双膝,肩上的伤口更疼得无法忍受,身子隐隐打颤,丝毫不敢挪动。
石床两侧的女子嘲讽地盯着她,如看一只垂死的蝼蚁。
男子写完一整封信,才慢条斯理地道,“下去疗伤,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杀了伤你的人,否则,你就切了自己的脑袋摆在这张桌案上吧!”
“绮鸢遵命!”
绮鸢这就起身要退下,又听得他冷声道,“等等!”
绮鸢疑惑僵住,不禁担心她会改变主意。
男子拿了信叠好,放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又从石床一侧的柜子里,把一双浅金色的绣花鞋拿出来,走到绮鸢近前,把绣花鞋按在她肩头的伤口处,绣花鞋上镶嵌的珍珠压得她伤口刺痛难抑,她痛得忍不住叫出声……
她视线盯在鞋子上,不敢相信,他叫住自己只是为按这一下。这鞋子小巧,毫无疑问,定是苏清璃的。她盯着鞋子,眸光如狼,心底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杀了苏清璃。
男子看了看鞋子上紫黑的血污,方瞥了眼她的伤口。
“受了伤,也是有点用处的,这血中的毒是庞铮惯用的,想必到时候苏世云看到鞋子,叫人一验这血便猜测是宇文恒下的毒手了,我们借兵的事儿,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说完,他把染了血污的鞋子放在信上,才摆手,“绮鸢退下吧,你要恨就恨本皇子,别迁怒清璃,你若背着本皇子伤她,本皇子绝不饶你。”
“是。”绮鸢黯然退下。
男子看向石床右侧的女子,“绮凌,你乘快马,送去给本皇子的母妃,叫她亲自把这东西,送到苏世云手上。”
绮凌忙道,“殿下,绮凌倒是不怕远行,就怕万一苏世云杀了娘娘……”
“苏世云从不杀女子,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他家二夫人嫡亲的姐姐。”宇文吉冷眯着凤眼笑了笑,“去吧,本皇子实在不想在这冷冰冰的山洞里过新年,还是皇宫里更舒服些!”
绮凌抱着盒子收进一个包袱里,足尖一点,就飞出山洞。
一旁剩下的红衣女子俯首,柔声问,“殿下可是要就寝了?绮羽为殿下拿被褥来,先为殿下暖着锦被……”
男子厌烦瞥她,“今晚你不必侍寝了!有老九在清璃身边守着,潜入宝库的事,怕是多有不顺。”
绮羽看出他已有决断,忙俯首道,“殿下想怎么做?”
“你去宫里,把十三公主抓来,十三公主的寝殿防卫最松懈,晚上值夜的有四位老嬷嬷,人不必杀,只把那小丫头带过来即可。”
“殿下为何不叫绮羽直接抓了宸妃娘娘来?”
“恐怕凭你这点功夫,打不过宸妃,反被杀了。”
绮羽迟疑,还是说道,“绮羽担心殿下晚上着凉,还是给殿下放了暖炉再去……”
“不必了!绮羽,你知道的,本皇子想要的女人,不是你们三个。再说,你侍寝的本事还不如绮鸢,所以,别做些本皇子厌恶的事了!”
绮羽一阵哑然,微一俯首,黯然退离。
男子进入山洞最里面,一袭金甲的冯雷从一处小营帐内出来,俯首道,“殿下,老爷子咳喘严重,身体恐怕受不住,需要大夫。”
急促地咳喘从帐内传来,老爷子憋着一口气,沉声斥道,“滚!荒山野岭地,去哪儿找大夫?这个时候离开,势必前功尽弃。我宁愿死在这荒山里……咳咳咳……”
冯雷忙低声道,“殿下,卑职记得,在保护皇子妃娘娘时,一日被她召见问话,见她正
在桌案上抄写医书,那医书是市井书铺里出售的归斯神医的手札。”
“抄写医书?!哼哼……”宇文吉冷眸微眯,赫然想起那三个牌位,那上面的字异常奇怪,那女子说只是把字写了半边。
“殿下,是真的,不过,皇子妃娘娘写的字很奇怪,卑职想辨清,却一个字都不认得,皇子妃娘娘却写得飞快。”
宇文吉掀了营帐的帘幕,就见老爷子床榻一侧落得片片白帕,染得都是血污。
“冯雷,照顾好老爷子,我想法子把清璃带来。”
“是!”
一早,清璃沐浴净身,在白玉香炉里新换了宇文恒喜欢的龙涎香,用炭炉煮了两碗雪莲茶,刚喝了两口,就听到林嬷嬷敲门催促起床。
她警惕地脊背僵了一下,坐在窗前茶几旁的高背椅上,看向纱帘那边的房门。
床榻上,宇文恒还慵懒躺着。高大俊美的身躯,微露半截健硕的胸膛,呈大字形舒坦地仰躺着,闭着眼睛,懒洋洋地不肯动。
清璃娇嗔叹了口气,忙起身到床侧,俯首在他额头轻吻,无声拉着他的手臂,强硬把他拖扶起来,反被他温柔揽在怀里。
四目相对,她再次被他的目光烫了,忙推开他……
她按下他的手,退离床榻,站在两步之外,僵持看着他。
宇文恒不羁地眯着眼睛,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简单的白色丝袍,干净地无丝毫刺绣,却被她穿出贵雅超俗的气韵——而这就是他的女人了。
他起身,披了袍子,端起桌上她亲手煮的雪莲茶,咕咚咕咚喝完,一阵风似地,丝袍飘忽,又走到她身侧,捧住她的脸儿,狠狠烙下一吻,方自后窗飞了出去。
清璃心微微落了几分,看着窗口愣了片刻。
从京城的丞相府,到这荒郊深山,他来来去去,还是走窗子。
她倒
也不敢奢望,与他手牵手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而在现代,那样手牵着手逛街,却是最寻常的。
她曾是他的未婚妻,走在他身边,名正言顺,骄傲,泰然,扣着他的手,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不准别的女人多看他,也不准他看别的女人。
她曾以为,那样的境况能恩爱到儿孙成群两鬓斑白。
却如今……
她抹掉眼角溢出的泪,调适心绪,迅速拿锦被盖住床单上的红痕,走到窗口要关窗,冷风猛地灌进来,直刺肺腑,她忙憋着一口气,关上窗子,又忍不住心疼。
那男人,昨晚裹着那一袭丝袍给她取药,现在又穿过早晨透骨的寒风飞回自己房间,少不得要着凉了。
确定宇文恒没有漏了什么东西,清璃才去开门。
林嬷嬷一进门,穿过纱帘,就狐疑地环看四周,眼风一扫被褥折叠奇怪的床榻,最后落在清璃一身流仙裙上。
“公主怎已经穿戴好了?奴婢还想服侍公主穿戴呢!”
清璃抚了抚高束的发,就怕刚才与宇文恒一番痴缠,又弄乱了。“我自幼便自己照顾自己,反而不习惯别人伺候。”
“难怪这个时辰,玄素还在睡呢!听闻太夫人宠着她身边的四位丫鬟,没想到竟宠得丫鬟都骑在主子头上。”
林嬷嬷不悦地唠叨着,看了眼桌案上的两碗雪莲茶,搁下手上的托盘,冷脸悻悻。托盘上,是一碗清水,她是完全依照规矩来的。
“公主殿下是公主,虽说守孝,却也该有个主子的样子,这样将来不管嫁入谁家,都会端起主子的样子,若是搁着下人不用,还要给她们奉银,岂不是亏了?”
清璃端起托盘上的清水,轻抿一口,算是给了她面子。
“玄素服侍祖母多年,我理当视她如亲人。若林嬷嬷诚心带我,我也必以诚相待。
”
林嬷嬷一阵哑然。因为她端这碗冷水过来,就是为帮太后出口恶气的。那恶气到底是太后的,不是她的。“公主,这都是太后的吩咐!”
“这水我喝过了,并不曾说是什么,嬷嬷可以如实复命。”
清璃淡漠说着,不再看她,她扯了衣架上厚重的狐皮披风罩在肩上,抱着陪葬的小箱子下楼,就放在院子里停放的棺木里。
林嬷嬷忙跟下来,和早已收拾了纸钱的曲嬷嬷在棺木左右陪同。
院子里换了巡逻的护卫,庞铮等人昨晚值夜,早已去睡,宇文恒穿戴整齐下楼,就“阿嚏——”
清璃抿唇,隔着棺木看他,似笑非笑地娇嗔望着他。
“殿下着凉了,还是回楼上歇息吧!”她又对曲嬷嬷道,“嬷嬷,劳烦您留下,给殿下准备姜汤和早膳。”
宇文恒客气地对曲嬷嬷摆摆手,“不,不必了,我陪公主一起去!”
清璃不悦,“我很快就回来,你去躺着歇息吧!”她娘亲到底还活着,犯不着叫他病着,还要去陵园里吹冷风。
林嬷嬷也道,“殿下是可以不必去的……”
“怎能不去?这左右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缎瑶夫人也是我的长辈。”宇文恒看了眼林嬷嬷,绕过棺木,便坚定地扣住清璃的手,“下葬了棺木,我们一起回来吃早膳。”说着,他凑到她耳畔,“此生,我当常伴爱妻左右,寸步不离!”
爱妻?“殿下抬举我了!”清璃失笑,有太后挡在前面,她怎敢当他的爱妻?!
如此想着,又忍不住抬头看天。
这也算光天化日了!此生,能完全得到他,与他如此十指相扣,她死而无憾。
两人最先走在前面,林嬷嬷领着队伍跟上,忙自后提醒,“公主殿下,九殿下,奴婢惶恐,不得不提醒二位,此行不是办喜事,大家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