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次宴席庆王也会出席,他可是圣上最疼的弟弟,不过过去好多年云游四海,前两个月才回隶京。”
芍药给长嬴梳着头,慢慢地说着。
长嬴也曾听说过,那个庆王似乎是身体有些残缺,所以深得越慈的信任,免去了其他几个兄弟的下场。
她看着镜中站在后面给花瓶换水的巧儿,淡淡道:“朝堂上的事,咱们议论不得,更何况王爷是外男,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有些话,关起门来自家人提醒两句就行了,不要到外面去说了。”
芍药会意,乖巧道:“主子说得是。”
插好了梳篦,她看着镜里妆容精致的美人,绕到她身后笑嘻嘻道:“主子,您看奴婢的手艺怎么样?”
“越来越有长进了。”
芍药叹了口气,“主子若是肯穿件艳丽些的衣服,就衬这妆容和发型了。”
长嬴淡淡一笑,“今天可不是时候。我一个六品才人,怎好穿得太张扬?走吧,时辰到了。”
赏秋宴说到底只是中秋月宴前的一个铺垫而已,安排在较小的景华殿内。
殿宇位置较为偏僻,如果不是办宴,鲜少有人会来此处,在夜间尤为显得阴森。
好在宫宴一向人多热闹,添了不少人气,众人又十分信服天子龙气辟邪,也不害怕。
长嬴驻足在殿外,盯着牌匾上的用隶书工工整整刻着的“景华殿”三个大字,和用新朱漆刷过的大门,迟迟未进。
“你在干什么?”
长嬴闻声回头,又是方修仪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来了。
她迎上去道:“娘娘吉祥,妾在看这牌匾上的字,不知是谁写得这样洒脱有力。哈,这天真冷下来了,不知道中秋那天会不会更冷呢。”
方修仪抱着暖手炉,白了她一眼,“你真够闲的,有这功夫不如进来暖和。秋夜最冷了,你要是冻着了还怎么侍奉圣上。”
长嬴笑道:“妾身多谢方修仪关心。”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除皇后与几位高位嫔妃外,不少人已经到了。
负责维持宴会的宫人引着长嬴落座,长嬴这才发觉自己坐在钟宝林右侧,最靠近宴席末尾的地方。
按照规矩,无论什么宴会,都应按照位份尊卑落座,谁也不能乱挪位置。
芍药皱了皱眉,潇潇也看出不对劲,拉过那个宫人质问:“你确定我们主子就坐这?”
那宫人细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二三岁左右,分明还是个孩子。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师父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办。”
“你师父是谁!”
“是齐公公。”
“好了,潇潇,我坐这里也是一样,放了他吧。”长嬴淡淡看了眼那小太监,“不好意思,小公公,你受惊了。”
“不不不,奴婢不敢,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来问奴婢。”
负责宴会布置的是协管六宫的德妃,八成是德妃的授意。
她现在势单力薄,这种小事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免得惹祸上身。
陆陆续续高位嫔妃也都来了,长嬴又注意到柔妃的位子空着。
她皱了皱眉。
普通的朝谒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连宫宴也不露面。
看样子这里的人也已经很习惯了,根本无人问起她的事,权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恐怕就算到了中秋宴,这位身份显赫足以和德妃平起平坐的柔妃娘娘也不会露面了。
看来也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相比之下倒是殷丽妃虽然家世比在座的嫔妃几乎都要低微,反而风头最盛,最受关注。
她只能摸清丽妃想要什么,却看不到柔妃的弱点。
丽妃不过是被皇帝捡回来的民女,纯粹凭借着宠爱一步登天,长达六年之久的盛宠。但奇怪的是,听闻她父兄只是几个流外闲官,越慈并没有给她与宠爱相匹配的外戚优待。
这和以往在书上看到过的宠妃外戚专权是完全相反的。
而柔妃却从不肯露面,似乎也没听说她被谁传召侍寝,这个背后有着深受皇太后信赖的簪缨世家贵女,居然低调得像几乎不存在一样。
仿佛她的一切,只是一枚冰冷的棋子,一场完全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政治联姻。
想到这,长嬴苦笑了一下。
某种程度来说,可以不去朝谒,也不出席任何宴会,也是这位柔妃背后家族势力强悍的最好证明。
她和其他任何一个妃子都不一样,同样困在深宫,她完全可以在这个范围内,去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不需要遵守任何必要的礼数。
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家世撑腰,轻轻松松久坐到妃位,也不必卷入任何一场后宫女人的争权夺利,想来自己也不用这么绞尽脑汁地往上爬了。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嫔妃纷纷跪下请安,越慈摆了摆手,“免礼平身。开始吧。”
鼓乐奏起,先是来了一段昏昏欲睡的冗长宫乐,越慈不住地打哈欠。音乐还没奏到一半,越慈就往主乐师脑门上摔下一只酒盏。
主乐师的脑门当场就破了,血流不止,皇后像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紧不慢传了太医来包扎伤口。
她没去看越慈阴沉的脸色,冷声道:“说过多少次,以后这种扫兴的音乐就不要上了。那些舞姬,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都在外面候着呢,就等陛下和娘娘传召。”
“让她们先上吧。”
“是,娘娘,奴婢这就叫她们去。”
少顷,殿内静得能听见越慈用指关节不耐敲击椅子扶手的“当当”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心里暗骂那些舞姬动作太慢。
哪里是舞姬动作慢,上殿表演都是按照顺序来的,本来第一个进殿的半路被越慈打跑,排在第四的舞蹈根本就来不及补上。
皇后从孙清玉手里端过一果盘,摆在越慈面前,温柔道:“陛下,尝尝这新摘的瓜果,很爽口呢。”
果盘里的果肉色泽鲜艳,清香沁脾,但越慈看起来毫无兴致。
他今天格外暴躁,袍袖一挥,果盘被他扫落在地,碎成几瓣。
皇后脸色尴尬,宫人赶忙上前打扫,一个凑到桌前打扫,还被越慈狠狠踹了一脚,他不敢躲,紧接着又踹了两脚。
越慈习武多年,脚上功夫比普通人要厉害许多,那宫人吃了大苦头却不敢言,忍着剧痛收起碎片,撤了下去。
新来的嫔妃没见过这种场面,生怕皇帝下一个迁怒自己,都死死压着脑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奏乐声响起,十二名舞姬踏着欢快的乐声款款进殿,越慈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舞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身姿婀娜,腰条像柳叶一样柔软,穿着五彩的纱裙,在这个寒冷秋夜里,在大殿内踩着欢快的韵律翩翩起舞,时不时还朝越慈抛个媚眼。
乐声奏至最欢快热烈之处,团团羽扇后现出一个俏丽又熟悉的脸。
正是殷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