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萧寒教给苏定方的话骗不了三岁小孩。
但是,它却偏偏能“骗过”睿智聪慧的大将军。
在“确定”这些羊并不是萧寒和苏定方违规弄来的之后,李靖紧绷的脸庞顿时舒展开来,严肃的表情也有了笑容。
“呵呵,既如此,那我倒要尝尝这送上门的羊肉。”
“哈哈,正当如此!”
萧寒对李靖的反应好像毫不意外,笑着将食盒塞到了神情恍惚的苏定方怀里,然后手脚麻利的将里面的碗碟,一样样摆在了李靖的面前。
“喏,这是羊蹄,大将军别看此物丑陋,可只要料理得当,最是爽滑弹牙,保管只要吃一次,就再忘不了它的味道。
这是肉汤,来的路上撒了一点,不过没有大碍,肉都在碗里!
哦,这个就厉害了!羊杂汤!以前在定襄的时候,我见士卒们杀羊都会把这些内脏扔掉,感觉实在是可惜!
后来我试着将那些内脏一起料理一下,没想到味道出奇的好,尤其是加入胡椒后,味道比单纯的羊肉汤都要丰富几分!”
“哦?这肮脏之物竟也能吃?”
“哈哈,大将军难道忘了,上次的猪肠您可是一人吃了一盘的!像是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不美,但只要料理得法,都是难得的美味!就如那水中的河豚鱼一样,虽有剧毒,但只要清洗干净,味道也是让人永生难忘!”
“嗯,此话在理!哎,世人多愚钝,往往在无意间徒费天物,正需要有萧侯这般智者引导,才能使得物尽其用!”
“呵呵,大将军过谦了!今夜过后,外面大将军的部下定会记住此物的味道,到时候流传出去,也是托了大将军的福。”
“哈哈哈哈……”
看着面前相视大笑的二人,抱着食盒,犹如散财童子的苏定方感觉自己梦游一般!
今天发生的一切,无一不在冲击着苏定方以前所贯有的思维,有一些,甚至彻底颠覆了他的整个世界观!
原来,重逾泰山的军令也可以曲解
原来,一丝不苟的大将军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定要分对错的童话世界……
或许,就连萧寒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普通的冬夜里,他的几个的无意之举,竟然为苏定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
也正是从这一天过后,那个循规蹈矩,勤勤恳恳的悍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变通,懂进退的智将!
一顿丰盛而愉快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酒足饭饱后,萧寒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羊皮护膝,一副羊皮手套送给了李靖。
护膝的做工很烂。
哦,不!应该说它压根就没有做工!两块不规则的羊皮打了几个洞,再穿上草绳就是一副护膝。
相比之下,羊皮手套虽然做工也很烂!五个指头缝的到处漏风,但好歹它也是缝了几针,起码有个形状。
就这样两件放在织工面前,立刻就会被当成狗屎丢在地上,甚至还要在上面跺几脚的垃圾,却让见多识广的李靖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在他发现戴着这种五指分开的手套并不妨碍射箭后!李靖再看向萧寒时的眼神,已经变得跟刘弘基看到绝世美女一模一样!
“什么,三千副手套?老子又不是娘子军,去哪弄那么多针线?再说,他喵的羊也不够啊!”
很快,帅帐中就传来萧寒的一阵惨嚎,伴随而来的,还有李靖阴测测的冷笑:“你们不是会捡么?再去多捡一些就是!
“无耻”起来的李靖堪称无敌!就连萧寒,这时也是哑口无言,打掉牙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
果然,能在大唐朝廷混的开的,就他娘没个好鸟!前一秒还称兄道弟,下一秒就能把你卖个干干净净,借用后世老朱的一句话,那就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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碛口,颉利王帐所在的巨大营地一角。
鸿胪寺卿唐俭正盘坐在厚厚的牛皮毡房中,迎着一豆烛光,望着手中的折子静静发呆。
这是一封由李世民亲笔写就的国书,被大将安修仁千里迢迢从长安带来,今日才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封国书,唐俭已经读了三遍!里面的内容早就倒背如流。
面对着西北诸部的纷纷叛降,李靖柴绍等人的接连大胜,颉利迫不得已的上表请罪的巨大胜利光环。
李世民在国书中非但没有一丝趾高气昂的架子,反而用无比恭谦的语气写了一堆什么两国本该世代友好!
什么您我兄弟之盟可昭日月。
什么这次出兵只是一场误会,马上就让擅自行动的大将们都滚回去之类的恳切之言。
反正,只要读了这封国书,哪怕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文盲,也都会被里面字里行间透出的真诚与恳切所感动!相信这国书的背后,一定是一位悲天悯人的神圣天子。
甚至,唐俭都能够想象到:颉利明日在看到这封国书之后,该是怎样的如释重负!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该是如何的赞美(嘲笑)自己与陛下。
“笑吧,使劲笑吧!笑过后,就该是你们的末日了!”
小心翼翼的将国书放进一件精美的木匣中,唐俭抱着木匣,薄薄的唇边流露出一抹极尽诡异的微笑!
作为最了解当今天子的人之一。
唐俭深知李世民此时表达的越平静,未来突厥所要面对的风浪就会越猛烈!
他也丝毫不怀疑,这股滔天巨浪很快就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来!
将颉利,将**厥,将所有心存幻想的人,全部都淹没在滚滚的历史当中!
至于到时候自己是否会在这股大浪中侥幸脱身?唐俭已经不再去想,也懒得去想!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如果真的有一夜,万千铁骑自天边爆起而杀入贼营,唐俭愿以自己的身躯,垫平战马前进的道路,用自己最后的呐喊,替将士们指引前进的道路!
哪怕,到了最后,他就只剩一缕残魂,唐俭也会漂浮在这营地的上空,笑着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