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临走前的示威(求月票)
及到次日,吏部文选司员外郎王象蒙到了吏部内院,就直奔正堂而去。
王天官看到王象蒙,立刻就明白了,“说吧,林九元有什麽最新指示?”
昨天自己对林九元表达了对形势的担忧,今天林九元肯定要有所部署的。
王象蒙也不客套,开口说:“林九元交待,我们吏部要办的就是三件事。
第一,以后京察由吏部尚书左都御史联合主持改为考功司主持,以避免出现高层庇护不合格官员和互相扯皮现象。
第二,升主事陈允坚为考功司员外郎,林九元不在京时主持考功司事务。
第三,升我王象蒙为文选司郎中。”
王天官听完后,第一项事务只是制度变更还好,但这第二项和第三项人事变动,却让王天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从万历十二年到万历十八年这六年,清流势力就是通过牢牢掌控文选司丶考功司两个核心业务部门,与当时的吏部天官杨巍对抗。
现在林泰来的做法,似乎与当初的清流势力一模一样。
但是当初清流势力这麽做,是为了对抗吏部天官!而现在自己又没什麽异心,林泰来为何也这样布局?
想到这里,王天官很直白的对王象蒙说:“莫非林九元对我不信任了?”
王象蒙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总不能当面说林九元担心你随时会噶了吧?
只能急中生智道:“林九元怕老冢宰你在明年京察成为焦点,遭受围攻影响身心健康,故而未雨绸缪,预先布局。”
王天官也知道林泰来时间不多了,当天就召开部议,讨论这三项工作。
吏部左侍郎刘虞夔质疑说:“京察制度有必要改变麽?”
王天官眼皮也不抬的回答说:“这是为了让某人安心,不然难道你希望某人将注意力放在左都御史的推选上?”
如果你们不让林泰来获得安全感,那林泰来可就要全力去阻击孙丕扬当左都御史了啊。
刘虞夔转而又开始质疑文选司丶考功司的人事调整。
“原考功司员外郎顾宪成三年前丁忧,如今守制结束,要起复了。
吏部文选考功二司郎官若要用人,正该用顾宪成。”
从道理和官场规则上来说,刘左侍郎这话没任何毛病。
丁忧结束后,官员理论上应该官复原职,若不能官复原职也必须是档次近似的官职。
这是整个官场通行的准则,是对“孝道”的保障和鼓励。
所以顾宪成丁忧前身为考功司员外郎,丁忧结束后就要安排到考功司或者文选司。
如果吏部要调整文选司和考功司的郎官,那就不能绕过顾宪成。
让万历十七年的陈允坚越过万历八年的顾宪成当考功司员外郎,那更不合理。
面对刘虞夔的质疑,王天官却说:“刘左堂你大可放心,顾宪成最近多半不会回到朝廷,暂时不必考虑如何安排他。”
刘虞夔疑惑不已,“为何这样说?”
先前顾宪成给他写过信,说等林泰来离开京师后,他就会迅速进京。
不知道王天官又凭什麽说,顾宪成暂时不会回到京师?
其后便听到王天官回答说:“我听别人说,顾宪成的家里可能会出点事情,叫他不好脱身。
比如着火了,或者被大水淹没了,亦或是亲朋被绑架了,也可能是陷入田地官司。
有这些事情拖累顾宪成,他应该暂时无暇分身前来京师了。”
刘虞夔:“.”
这吏部还能不能好了?这大明还能不能好了?
这是一位吏部尚书在吏部公务会议上应该说的话?
当晚,又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资深掌道御史钱一本在一年之后,又悄悄潜入了位于李阁老胡同的林府。
与一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是钱御史自己一个人来的,没有和何倬同时出现。
一年前用《洛神赋图》换来的机缘,现在正好到期了,钱御史今天便带着唐代《五牛图》前来再续前缘。
本来钱御史良心有愧,觉得这样做饮鸩止渴,并非长久之计。
但钱御史与何倬商议时,何倬明确表示,受不了当两面派的心理煎熬和良心谴责,今年机缘到期后就不再继续做了。
然后何倬还提出,把手头储备的《簪花仕女图》卖给钱御史。
于是本想也退出的钱御史又动摇了,如果何倬退出,那这个赛道岂不就是自己独占了?
独占赛道的后果,就是收益成倍增加。
更重要的是,钱一本已经做了两任六年御史,按照言官行当的规矩,算是资深小圆满御史了,官场生涯处在了一个关键节点上。
,同时又不能被报复罢官或者降职。
所以经过综合考虑,以及分析了风险收益之后,钱御史还是带着《五牛图》潜入了林府。
林经略随时有可能出发离京,今天再不来就可能晚了。
在林府书房,钱一本放下了画后,就开门见山的说:“未来一年如何做事,还望九元君指点一二啊。”
感受到了对方的浓浓诚意,林泰来想了想后,很用心的指点说:
“我即将东征,未来一年你可以随便弹劾我凌辱藩属丶搜刮聚敛丶强抢民女丶逼良为奴丶纵兵劫掠等等罪行。”
“这个可以有?”钱御史确认道。
林泰来非常肯定的回答说:“真可以!只要不触及军政外交方略这些红线,关于我道德品质方面的问题随便弹劾。
如果你手里关于我的负面新闻不够,我可以主动提供素材给你。
另外提供定制服务,伱觉得什麽样的负面新闻更适合被拿出来弹劾,就通个气,我可以照着去做,保你声望刷的高高的!”
钱御史无语,这些话怎麽听起来如此荒诞?
不过最后钱御史还是心满意足的走了,想到家里还有幅《簪花仕女图》,就更安心了。
其实对领大军在外的林经略而言,这就是一种自污手段。
不过万历皇帝又不傻,也是从小接受过精英教育丶熟读史书的人,肯定能看出这是林经略故意自污。????但是,即便皇帝能看出来,林经略也得表现出主动自污的觉悟,也许这算是另一种形式主义。
一个领大军在外的人物,连装都不装自污,那他心里在想什麽?
他是不是对皇帝一点敬畏心都没有?连形式主义自污都懒得装?
历史发展的进程,往往就是形式主义取代理想主义的过程。
又次日,林泰来去了阔别十几天的翰林院,与翰苑同僚进行告别。
走进状元厅的时候,前前状元唐文献调侃道:“真是稀客!九元君竟然还记得状元厅在哪里。”
林泰来阴阳怪气的答话说:“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都是过气前状元了,哪比的了新人风头正盛,叫我不好意思过来啊。”
唐文献笑笑没有继续接话,反正被阴阳的不是自己。
只从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林泰来那空荡荡的桌案依然独占着半个状元厅,朱国祚丶唐文献丶韩爌分享了另一半。
今天见到真人,新科状元韩爌忍无可忍的说:“林前辈即将东征,久不在朝,依然独占半个状元厅是不是浪费了?”
林泰来喝道:“原来你小子想坐在这里?”
韩爌连忙否认:“在下并无此意,只是不平而鸣。”
林泰来并不听韩爌的解释,自顾自的说:“听说你小子处处故意与我比较,多有模仿我的举动,产生坐在这里的心思并不奇怪。”
韩爌当然不能承认,咬牙道:“前辈说笑了!”
正当这时候,负责翰林院杂务的司务突然冲到状元厅门口,叫道:“登瀛门外来了一群乐籍女子,正在叫骂韩状元!”
所谓乐籍女子,当然指的就是在教坊司所属那几条胡同里从事娱乐行业的女人,户口归教坊司管辖。
韩爌一脸懵逼,“骂我作甚?”
司务说:“她们骂韩状元你昨晚装模作样,学九元真仙当初雅事。
强行用诗文抵一个小姐妹的过夜之资,但你的诗文其实狗屁不通一文不值!”
韩爌怒不可遏的叫道:“混帐!她分明是自愿的,如何就是强行?”
司务又道:“但她们说,那位小姐妹当时惧怕你的势力,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让你白嫖!
今天同行姐妹们听说了后,便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一起来讨说法!
咱们黄学士发话,请你赶紧把这件事摆平了,免得翰林院的门面不好看!”
前前状元唐文献和前前前状元朱国祚躲在角落吃瓜,捂着嘴憋笑。人间最大的乐子之一,就是看装逼犯吃瘪。
韩状元暴怒不已,连声叫骂道:“混帐!混帐!一群无耻的婊子简直无理取闹!
外面巡街的官军何在?就这样放纵不管麽?”
司务看了眼旁边笑容可掬的九元真仙,对韩状元答道:“大门都被林府家丁接管了,官军看到林府家丁在这边,就不会过来的。”
林泰来连忙插话说:“我林府家丁不是朝廷官军,不会管这种纠纷的!”
韩爌恼羞成怒道:“不用你的家丁!”
当他韩爌没有长辈叔爷们关照麽?当他韩爌就没有家丁麽?
就在这时候,有个陌生人也走进了状元厅。
只有林泰来认识,招呼了一声道:“钱司乐!你怎得来了?”
然后又对众人介绍道:“此乃教坊司的钱司乐。”
众人有点无语,你一个九元真仙居然跟教坊司还挺熟的。
钱司乐对林泰来苦笑了几声,然后又转向韩爌说:
“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替姑娘讨要费用。当夜韩状元听曲看舞,该赏银八两五钱,而你的诗稿原物奉还。”
八两五钱对家境极好的韩状元来说并不多,但这种登门讨要的侮辱性太强了,韩状元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
钱司乐便对林泰来说:“九元公!你也是礼部的官员,也有责任帮着讨要姑娘们的辛苦钱。”
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两京娱乐行业的最大保护伞就是礼部,礼部官员帮着要钱是大明老传统了。
如果没有礼部撑腰,在豪强遍地的京师,娱乐行业怎麽可能赚钱?
于是林泰来板起脸,对韩状元说:“你也真是不嫌丢人,连乐户的脂粉钱也骗,快快付帐吧你!”
到这时候,韩状元肯定已经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设计了!
“一定是你!”韩爌指着林泰来怒喷。
被无视了的钱司乐忽然又开口道:“既然韩状元不愿意给,那就算了!我们教坊司也惹不起韩状元!”
说完之后,钱司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韩爌急得叫道:“回来!我没说不给!”
钱司乐充耳不闻,飞快的跑了,嘴里叫道:“惹不起躲得起,我认了!”
林泰来摇摇头,仿佛恨其不争的对韩爌说:“你把钱直接给钱司乐,不就直接摆平事情了麽?这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麽?
现在只要钱司乐没收到钱,你这白嫖名头就要传开了。”
韩爌忍住了怒气,冷冷的说:“把银子给你也一样,方才钱司乐也说让你帮忙收钱!”
林泰来无奈的说:“那我试试转交吧,但不一定能找得到钱司乐。
他是京城本地人,得罪完你估计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韩爌:“.”
难道你要一年半载找不到人,就任凭流言传个一年半载?
林泰来想起什麽,又道:“不行就让你世叔杨俊民出面说个情,让教坊司把这事压下去。”
在翰林院看完热闹,林泰来身心得到了极大放松,就转场去了设在通信司的经略幕府。
正好广东方面的回覆到了,同意出动五千水师北上。
在朝鲜国开打,因为地形狭长等原因,海上力量也是不可或缺,至少海上补给更为便利。
但登莱丶南直丶浙闽等处都需要留守水师,防备倭寇从这些方向入侵。
所以经过研究后,决定从最远处安全压力也最小的两广抽调主力水师北上。
只是路途遥远,赶赴朝鲜耗费时间比较多,前期还派不上用场。
这几天京师突然就爆出了这麽些事情,明眼人一看就是林党在疯狂行动。
大家都认为,这是林泰来临走前的“示威”,这种时候千万不要招惹林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