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瀚的话戛然而止。
明明是……
那些事情,分明就是……
大哥告诉过他,是姐姐把他引到后山,将他推进洞里。
大哥也告诉过他,要不是姐姐招惹劫匪,他们也不会陷入险境。
明明每次都是姐姐的错,怎么现在反而变成了他的错呢?
大哥不会骗他!
于是,他冷笑一声:“说谎也要打一下草稿!她出门能不带一个下人?就算那时候所有的下人都出门找我了!那谁又知道,她找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简直满口胡言!谎话连篇!”
老嬷嬷听不下去了,她走过去,拉起高氏的袖子:“这里有被蛇咬留下的疤,身上多处还有摔伤留下的疤,小公子……您……”
高瀚霎时打断老嬷嬷的话:“可笑至极,那些蛇说不定是她放的!”
老嬷嬷一时语塞,她深深地看了高瀚一眼,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高夫人看着如此执迷不悟的儿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倘若他能注意到弟弟与姐姐之间关系的变化,及时调解,如何能让姐弟俩变成如今的生死仇人?
高氏端坐在床上,面色平静。
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已然放弃了讲道理。
于是,她这般说道:
“我们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便改嫁给那薛公子,帮你解决薛家的为难。如何?”
高夫人不放心地唤了一声:“柔儿……”
高氏冲高夫人笑了笑,而后目光灼灼地看向高瀚:“小弟,你敢么?”
怒不可遏的高瀚冷哼一声:“什么赌?”
高氏缓缓开口:“你把大哥请来,告诉大哥,你已经知晓了所有的实情,也知晓他给你下毒,使你高热不退,险些害你性命一事,看看大哥的反应。”
高瀚一听,顿时暴跳如雷:“高敏柔!你放屁!你怎么能这么诋毁大哥?!你这个居心叵测的毒妇!你害我还不够!竟然还敢诬陷大哥!挑拨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
高夫人觉得高瀚说得太过分了,连忙出言阻止:“瀚儿!这是你亲姐姐!”
高瀚冷笑不已:“娘亲,您看您又偏心她!她才不是我的亲姐姐!这个家对我好的,就只有大哥!”
高夫人伤心不已,却不敢再出言火上浇油。
老嬷嬷也是无可奈何。
唯有高氏,尽管双手已经握紧,面上却一如方才那般平静。
她问:“莫非,弟弟你不敢么?”
高瀚反唇相讥:“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我不想着了你的离间计!”
高氏一字一句
:“大哥若全心对你好,半点不介意你的试探,又何必会因此恼了你?我这所谓的离间计又有何用?原来,你也不是那般信任大哥嘛……”
高瀚闻言,脑门一热便应了下来:“赌就赌!谁怕谁!高敏柔!你输定了!”
高氏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制定规则。在大哥面前,你只能说特定的话,多一句少一句都算你输。”
“你只要能达到这个要求,便都算你赢,届时我就会亲自去那薛家负荆请罪,求那高家把我娶了去。”
高瀚把头瞥到一旁,恶狠狠地道:“把我应当说的那些话告诉我,我这就赢到让你哭!”
高氏见激将法有了作用,于是便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将规则告诉高瀚。
末了,她出言叮嘱:“如果你真的敬重大哥,想要还大哥一个清白,那就谨慎对待这一件事。”
“否则你要是输了,就意味着你对大哥的尊重都是嘴巴上说说,你再也不配提及大哥。”
高瀚胜券在握:“我会让你输得很难看!”
高氏闻言,不再与高瀚多说。
她看向高夫人:“娘亲,您不眠不休照顾弟弟,如今他已经退热,我扶您去厢房歇歇。”
高夫人迟疑片刻,随即点头:“也好。”
母女
俩带着各自的心腹,一同离开。
厢房里。
高夫人一脸愁容:“柔儿,你弟弟他那般执迷不悟,怕不会幡然醒悟。”
高氏握住高夫人的手:“弟弟对我的敌意如此之大,不论谁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为今之计,只能让他自己去看清/真相,他才能明白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高夫人自责不已:“都是为娘的错,为娘没有教好你弟弟,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高氏摇摇头:“怎会是娘亲的错?这些年娘亲和弟弟一样,何尝不是受害者?”
高夫人有些怅然:“是啊,但我怎么就醒悟得这么晚呢……”
是老爷他们编织的谎言太完美,才能骗过她?
还是她早已看出端倪,却自己骗自己呢?
总而言之,今日这个结果,何尝没有她的半点责任。
然而错误已经铸成,悔恨懊恼何用?唯有弥补改正,才是当务之急。
高氏握紧她的手:“娘亲,换作别的母亲,知晓这样的事情后,怕是为了‘家庭和睦’,也要装聋作哑,甚至选择牺牲儿女,去维护体面。”
“但是您在知晓实情后,毅然决然为了子女,放弃刻在骨子里的体面观念,也要站在子女身后,与一直敬重的夫君对抗。
”
“您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娘亲,因为有您,女儿才有了依靠和倚仗,您怎么还能自责呢?”
高夫人闻言,看着女儿久久不语。
半响过后,她这才开口:“柔儿,娘亲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们。”
“你外祖父母在娘亲很小的时候,就教过娘亲何为是非曲直,希望娘亲能堂堂正正。”
“如今你父所为,已是歪门邪道,如此谋求得来的利益,是根本长久不了的。”
“要是为娘不予理会,到最后这个家必然会走下坡路。而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波及。”
“为娘希望这一点微薄的抗争,可以让你父亲醒悟过来,从此光明磊落地经营高家。”
“倘若你父亲不能回头,那么娘亲也希望,至少能把你和你弟弟带出泥潭。”
说到最后,她看向高氏,语重心长:
“柔儿,身为高家的宗妇,为娘理应为高家筹谋;身为你和瀚儿的母亲,为娘理应为你们计长远。不必觉得亏欠,我们都在尽力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娘亲还是会反过来安慰她。
她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这样好的娘亲。
最后,她也没有多言,只是说道:“现在就看弟弟,能不能醒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