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站起身,撩起她的袖子。
灯光之下,她皓腕凝霜雪。
但是让人挪不开眼睛的,不是那玉竹般美丽的手臂。
而是手臂之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火烧的、刀砍的。
擦伤、刺伤……
只是那一截手臂,就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
有些伤已经愈合,在药物的作用下,疤痕正在一点点变淡。
有些伤疤刚脱了痂,伤口还在泛着浅浅的红。
她把伤口向大家展示,随后又用袖子盖了起来。
遮掩住那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说:“我们拼尽全力,也要撑住这个家,为的从来不是什么虚名,为的是,这个家的人可以抬头挺胸,不被世人践踏。”
“虽然父叔兄长没了,这个家只有七哥一个长成的男丁,白府势力大不如前。”
“但是我们不能忘了,父叔兄长死得英勇而光荣,我们白氏先人从辅助东陵初皇打下这片江山开始,历代传承,留下多少英雄事迹。”
“今日便是我白氏一族没落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地步,我们的腰板也该是直挺挺的。”
“因为我们是英烈之后,我们有自
己的尊严和骄矜,我们不能忘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白明微停顿了片刻。
最后,她掷地有声:“我们家的姑娘,要嫁就该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倘若遇不到,那也不能将就。”
“我这双手,不知了结了多少条性命,所以我知道人的这一生很短,生命又是何其脆弱。”
“妹妹们该寻一个好人,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度过一生,宁缺毋滥,决不能因为到了年纪,就草草寻个夫婿,最后蹉跎终生。”
事实上,这番话白明微是专门说给几位妹妹听的。
这个家从来没有威逼儿女成亲的先例,说到底几位妹妹的婚事,最后还得她们自己点头。
要是几位妹妹死活不肯嫁,婶婶们又怎会逼迫她们?
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目的就是让妹妹们不要妄自菲薄,轻易就把自己嫁了,到时候遗憾终身。
几位嫂嫂听了白明微的话,皆不由自主点头赞同。
她们虽早早就守了寡,但因为嫁对夫君,便是守着曾经的回忆度过余生,她们也不后悔。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若是没有大姑娘那样超乎男儿
的本事,便只得依附于男子。
要是遇不到正确的人,蹉跎一生都是小事。
怕是日子会生不如死。
不过碍于想要给女儿找婆家的人是二婶和三婶,几位嫂嫂也不便开口。
这时,白琇莹又发话了:
“长姐说得对,我白家的女子决不能轻易将就。或许参加长公主府茶会的人非富即贵,但不代表他们就是良配。”
“且现在长姐和七哥在朝中如履薄冰,那些富贵人家的未必看得上我们,何必自寻烦恼呢?”
二婶闻言,虽然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白琇莹在呛她。
她看向四婶,想要让四婶管管这牙尖嘴利的六姑娘。
然而四婶低头喝茶,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二婶当然不赞同白明微的话,但是现在白明微是这个家的家主,她又不敢反驳。
恰好白琇莹开了口,于是她的怨气全都发/泄到白琇莹身上:“六姑娘,你才多大点年纪,你懂什么?”
“二伯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难不成你的人生阅历还能比二伯娘丰富?”
“富贵的人当中有好人,落魄的人当中也有
坏人。这世上遇到个好人不容易,就像在下注。”
“与其到时候遇到个又坏又落魄的人,倒不如嫁个富贵的坏人,这样至少享不了温柔体贴,还能享受荣华富贵。”
这一番话,听得白惟墉直摇头。
这时,沈氏开口:“二婶,让我也说道说道几句。”
二婶也不敢得罪沈氏,毕竟她屋里每个月的例银,还要靠沈氏下发。
于是她敛住不悦,赔笑着说:“沈氏,你有什么看法?”
沈氏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看向在众的几位姑娘。
她说:“妹妹们,你们都是大人了,嫂嫂说几句,要是说得不对,你们就甭理会嫂嫂;要是嫂嫂说得在理,那还请你们听一听。”
“我们现在的日子的确不比从前,但相信你们都知道,能维持今日的境况,都是明微挨了不少刀子,七郎出生入死才换来的。”
“首先,我们要懂得知足,这已经是支撑着这个家的每一个人殚精竭力的结果。”
“再次,你们的长姐虽然手握兵权,人人都要敬她几分,但她一名女子跻身于都是男人的朝堂很是不易。”
“如今她在朝
堂上还没站稳脚跟,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一旦行差踏错,整个家都会因此遭殃。”
“我不排除有人在这个时候还能不避嫌地与白府做亲,他们或许不仅出身高贵,还有着不错的人品,但那太少了。”
“现在主动与白府结亲的,我想多半都是一些家中不中用的纨绔,亦或是没有前途的庶子,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才把目光放在你们身上。”
“我们不能因为可能会遇到好人那少得可怜的概率,就急匆匆地去试运气,到时候招来些不正经的人,只怕会给明微他们添麻烦。”
“要我说,不如先等等,再过一段时间,等到明微和七郎在朝中的事情都顺了,到时候再考虑也不迟。”
白惟墉连连点头:“婉吟说得极为在理。”
二婶还想说什么,几位姑娘却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对沈氏行礼:“大嫂教诲的是,妹妹们谨记大嫂的教诲。”
二婶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几位姑娘。
她在这为她们争取机会,结果她们反倒不稀罕,那她还做这些事情干什么?
讨人嫌么?
于是,二婶也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