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雪堆积在洞口,将出路完全堵住。
除非等到冰雪消融时候,否则没有办法出去,也没有办法告诉外面的人,他们被困在这狭小的洞窟中。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与坐以待毙差不多。
但是往里走,前路又将如何?
如果没有出路,他们能撑到返回来么?
种种疑惑,无一不是摆在面前的问题。
白明微没有过多犹豫,当机立断:“京城接到捷报也会立即下达新的命令。如果我不在,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我必须要尽快赶回去。”
“更何况,我迫切想确认七哥的消息,否则我这心无法安定下来,我也担心五哥他们会因为我的失踪而乱了方寸。”
风轻尘起身,捡起了地上的缰绳:“走,不管里面有什么,你身边有一人、一貂、一马陪着,有什么可怕的呢?”
前路艰险,她毫无畏惧。
她只是担心,会因为这个决定的错误而连累身边的人。
但风轻尘的话,令她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
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来得理所当然,好似本来就该如此。
这是伙伴的意义么?
她不是很清楚,却忍不住动容。
最后,她郑重地说了一句:“多谢。”
风轻尘解下覆眼的白绸,与玉箫一同递到了白明微的手中:“路黑,将火把点上。”
玉箫触感微凉,沁润肌肤。
白明微点燃火折子,
瞧见风轻尘让她充当火把的东西,忍不住一怔:“这是否有点暴殄天物了?”
风轻尘不以为意:“一件东西只有发挥其真正作用,才算得上有价值。”
白明微把玉箫递过去:“不行不行,这只玉箫够我白家军饱餐一顿了,我们着实没必要这么奢侈。”
说着,她把白绸缠在剑鞘上,沾了松脂,制成一柄简易的火把。
她高举手中的剑,火光照亮整个洞窟,也令那森冷的岩壁一览无余。
当然,风轻尘的双目,也因此呈现在光亮之下。
如果没有失明,这该是多美的一双眼睛?
眸如点漆,唇似含樱,腰悬玉箫,风华雅然。
这又该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
或许正因为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所以上天才剥夺了这双眼睛。
只是美好的东西却有缺陷,如同那白玉无瑕的和氏璧中沁了血丝,令她不免惋惜。
风轻尘摇摇头:“你手中那把传世名剑,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白明微顿时心疼不已,想要去把布条撕下。
风轻尘却低笑一声:“烧不坏的,要不然怎么是传世名剑呢?没想到我的小姑娘竟是个财迷。”
白明微自动忽略一些不当的用词,答道:“白家上次出征,几乎掏空家底,此次出征,除了秦丰业那笔赃银,我又向师父拿了许多。”
“银子这么好的东西,可惜我没有太多,自然要好好
节约,毕竟针头线脑的积累,时间久了它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风轻尘拍拍小黑的马背,那仿若承载了春光的眉眼弯起:“小姑娘,银子我有很多,足够你养活白家军。”
“要不你我在这洞窟之中私定终身,把未来给绑定在一起,等出去之后,我便给你捧上金山银山如何?”
白明微捏了捏眉心:“多谢风公子这份心意,但明微福薄,当真消受不起。”
风轻尘紧跟在她身后,笑吟吟地道:“都怪我考虑不周,小姑娘是世家精心培养的明珠,自然不会做私定终身这种事。”
“只要你点头,我立即带着所有资产,去找老爷子提亲,我答应你,我的一切皆是你的,而你即是我的一切。”
“你要人我随叫随到,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要银子我全数奉上,用完我再去赚便是。”
白明微叹了口气,似乎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好好谈天,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轻浮话。
做不完的轻佻事。
总能在任何话题中见缝插针,完全预料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说,也猜不透他又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论。
总之,让人欲哭无泪无可奈何。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你莫要诓人。”
风轻尘抢身立即挡在白明微面前:“我只有一个条件。”
“不答应。”白明微毫不犹豫拒绝,将火把横在两人之间。
隔着灼灼烈烈燃烧
的一束火光,风轻尘的嗓子仿佛被灼哑了:“我的条件不多,那便是喜欢我,陪着我。”
白明微把火把举起,挡在两人之间,也挡住了她决然的拒绝:“不答应。”
“那我把难度降低一些,”风轻尘偏过头,想让白明微看到他面上的真诚,“让我陪着你。”
白明微复又将火把横在他们之间,仿佛在告诫自己,这之间隔着刀山火海,是不可踏足的危险。
风轻尘等不到她的回应,缓缓转过身,只留给白明微一道颀长的背影。
他说:“如果这些都做不到,那就答应我,对自己好一些。”
说着,他又回过头:“可以像现在一样,躲在我身后,做一个喜爱胭脂与漂亮衣裳的小姑娘,做一个手握书卷与纸笔的女子,做一个……”
“你头发被火燎了。”白明微淡淡开口。
风轻尘整个人靠在岩壁上,捶胸顿足:“天下竟有如此不解风情的女子!”
“真的被燎了,你没闻到糊味么?”白明微再度开口,语气淡漠。
风轻尘满不在乎地将头发往身后一甩:“燎就燎了吧,遇见你这般不解风情的女子,我情愿不要这三千烦恼丝。”
白明微把火把凑过去:“我现在就为你解决烦恼?”
风轻尘连忙闪开:“不必,因为我烦恼且快乐着。”
白明微没有言语,只是将那火把收回些许,但始终搁在二人之间。
这一番话,何其动人?
曾几何时,长兄也是摸着她的脑袋,说出这样一番话——做永远的小姑娘,不出挑也没关系,不完美也没关系,只要开心就好。
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但真心疼爱她的长兄,却会无条件包容她所有的缺点,会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做个不沾风雨的小姑娘。
七哥虽然胡闹,总是欺负她,但要是她受了委屈,七哥会提着刀打上那人的门去。
还记得有一次承天观中的师姐说她有娘生没娘教,七哥知道后,直接在那师姐的屋里猫了三天三夜,直到找着机会将师姐的头发剃光。
而七哥也因此遭到报复,被当成采/花贼打得鼻青脸肿,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下床。
父叔兄长还在时,她是白家的大姑娘,是世家娇养的嫡女。
可当天塌了,遮风挡雨的人没了,她只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空。
不仅如此,她还需要护住白家的满门妇孺不沾风雨。
压于身上的每一份职责,都重若千钧,都是她咬牙走下去的支柱,也是绑紧她手脚的束缚。
所以,风轻尘的好意她只能拒绝,因为那样的条件她给不起,也无法再做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忽然,小黑扬蹄长嘶。
小白也在不安地上下窜动。
风轻尘立即挡在白明微面前:“小姑娘,小心了。”
话音刚落,前方洞穴中传来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