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殿当中是一片让人难受的沉默,马皇后也叹了一口气。
对这等什么君权相权之事,徐达和李文忠知道轻重置身事外,李善长和戴思恭等则是压根没有置喙的资格。
向来跳脱的老四还没回来,估计是想避避重八的怒火,说是去拿水果但恐怕已经吃了个饱。
老二老三轻声议论了一番也闭口,于是殿里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唯有西风时不时卷起毫无温度的阳光,往这殿门里泼洒一点带起呜呜声。
于是大明皇后终于有点不耐,婉言道:
“法制之改妾身不懂,但如今重八既有后世这局外人总得失,又可期后世会明洪武之成过。”
“有此两者之鉴,焉不能使其成大明之福,增补所成而避其过失?”
朱标闻言倒是有些佩服,认真说来的话,早年间他们家里读书最多的便是娘亲了。
据父亲所说早年时也是被娘亲教读书,直至后来府中能人愈多,这份差事才被分走不少。
就像眼下娘亲这话就很有水平,若是换了老爹来估计要打很久的腹稿,而再依着自己对爹爹的了解,此刻多半还是要与母亲来往一下的。
“妹子说的咱自是知晓,只是废丞相制又非是满足咱私欲”
听着老爹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停住,朱标稍微探了探脑袋,不出所料看到了笑眯眯的娘亲正用手扶着爹爹的腰。
“后世说就任说去,重八管得大明难不成还能管得后世?”
“妾身倒以为,与日日理五百余事而哀怨,不如用此精力去求索能令子孙效之的理政之法。”
说着说着马皇后也难免带点情绪,这让朱元璋也顿时有点气短,此前他还以为自己能为之事,子孙也须得能为呢,于是点点头:
“定然。”
邺城里,刘备与孔明对视一眼。
随即孔明浅笑,刘备大笑,皆一言不发,这使得刘协顿时有点好奇。
也或是与这笑声相和,他看着皇叔麾下的那些文武,或抚须笑,或慨然笑,或同样对视而笑。
这使得刘协忽然想起来了方才张翼德将军的夸耀:
能称千古一相者,唯诸葛孔明也。
此前刘协还有点疑疑惑这面如冠玉的诸葛氏何以相名能逾其他贤相,现在却隐隐有所明悟了,于是赞道:
“大汉得皇叔,何其幸也,皇叔得孔明,亦何其幸也,皇叔与孔明志趣相投,后世史册定为佳话也。”
面对这种称赞,刘备与孔明多少都有些矜持。
于是张飞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那是,俺大哥坟都盖在军师的庙里了,佳话千古传诵!”
“不过陛下不知,后世史中俺大哥倒是没这福气用军师为相哎大哥拦我干嘛?陛下迟早要知道的。”
用力将三弟重新按坐回位置上,刘备尴尬一笑:
“备之所为,不过是未忘了姓氏与先祖事;孔明之所为方才称得上乃大汉之幸也。”
孔明对这些话早已经免疫,只是专注盯着光幕,脑内忽然想起来了许久之前光幕对如今身处这殿内众人的称呼,于是也同样小声一叹:
“失意人不失意也。”
甘露殿中,李世民对此时光幕所言最为不在意。
甚至还扭头与李承乾道:
“朕此前曾与诸臣评前隋文帝,如何说的承乾可还记得?”
大唐皇太子用力点点头,阿耶此前所说所记并不强求他读,但如今心态变化之后,李承乾反倒是对追赶父亲很有想法,故而有关阿耶之记载这两年都有寻出来仔细读过。
当下回忆了一番道:
“阿耶说前隋文皇帝性至察而心不明,多疑于物又恐群臣不信百司,每事自决劳神苦形,朝臣不敢直言惟即承顺。”
李世民点点头随即一叹:
“与这洪武帝,何其似也?”
对李承乾来说,听得父亲这等话于后世应验,也可称得相当明鉴了,故而愈发佩服:
“阿耶曾说,日断十事,中者善,害不中者,以日继月累年,不中者累增,乖谬何其多,岂非自亡之途?洪武帝莫非未曾读过阿耶之论?”
大唐皇太子认为此刻眼下看得很明白,那洪武帝日决四百余事,即便是百中其久久,那每日有五个错漏,一年则有将近两千的错漏之事,若是再乘年数,则数字便愈发吓人。
这一刻他倒是深切明白了算学之用,这些数字之比相当明了。
由此,倒是契合了阿耶论前隋文皇帝之断言:
天下四海之事千端万绪,需委百司求行事稳便,岂可万事皆系于一人?
对李承乾之觉悟,李世民也愈发满意:
“日后大唐疆域万里,河北之令不能行于西域,漠北之民亦不知南海,天子居中需用人以长,方可令天才咸宜。”
“切记以其为鉴,就如承乾世居中原关中,如何知南越西域之风?若是再委汝一言而决,岂不荒谬?”
李承乾点点头,随即建议道:
“那阿耶何不劝言这洪武帝?”
不过没想到对此李世民反倒是不置可否:
“大权独揽之天子,如何能似朕虚怀纳谏?还不如等后世言其过失,朕再加以补充以矫其治天下之法。”
李承乾于是也愈发佩服。
而朱标累死,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蓝玉,也即是与胡惟庸案并列的蓝玉案。
往往说起来洪武中期,一般很难会有一个具体印象,即老朱的阶段变化。
这里倒是不妨顺带梳理一下,还是说胡惟庸案,明代自己留下的资料说胡案前后诛杀三万余人,比较惊人。
但胡惟庸案是从洪武十三年起,先后经历了小胡谋反、通倭、通虏等等事,三万是这些的总人数。
而如果细数,不难发现老朱在李善长案之前,脾气还是挺好的。
比如洪武十三年时,胡惟庸九族被消,陈宁凃节等数人只是脑袋落地,并没有坐罪家人的记录。
十八年时有人又举报李存义之前跟胡惟庸勾勾搭搭,老朱也没怎么样还特意下诏免死。
这种脾气一直持续到二十二年,我愿称之为老朱的第一阶段。
二十三年追罪李善长,并连杀七个开国侯,基本可以看作是对开国勋贵的第一次清洗,有比较明显的为继承人铺路的味道,算是老朱的第二阶段。
大杀一通之后,次年五品郎中王国用上奏为李善长说话,主要意思就是说李善长谋反这个罪名实在是太扯淡。
对此老朱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追罪,让王国用全身而退,很多人对此啧啧称奇,但实际上老朱也是为儿子考虑不想弄的太难看,达到清洗勋贵的目的也就没必要再动手了。
这一年王国用全身而退,可以看作第二阶段结束。
那么第三阶段就很清楚了,二十五年,朱标病逝,谥懿文太子,大明变天了。
蓝玉就是第一个撞上刀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