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上阳宫十个月后,太上皇武则天病逝于此。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老太太或许是终于看开了,也正式下了人生中的最后一道诏书。
这道诏书内容相当朴素,保留了则天大圣皇后的称号,其余的乱七八糟的帝号皆主动去掉。
废王立武事件中被波及的王、萧二族以及褚遂良、韩瑗的后人皆赦旧罪,咸令复业。
作为高宗一朝最为顶格的政治斗争,废王立武牵涉到了皇权与相权的斗争,皇族与勋贵的搏杀,君主集权与勋贵政治的矛盾,在根本上决定了古中国封建时代皇权政治的走向,并且也是武则天起势之始。
因此太上皇武则天确确实实是又做了一件好事,毕竟这些人李显未必能想起来,想起来了也未必会去赦免。
次年五月,武则天以皇后的身份与高宗合葬乾陵,结束了比较难评的一生。
阿武崩殂,咱们前面说的最多的是老太太的奢华排场,那么拨开这些浮云,在一个女帝掌控下真实的武周是什么样子的?
一言以蔽之:文治远强于国政,国政又远强于武功。
阿武时期值得肯定的是社会面上对于文化兼容并包的态度,儒释道三家空前发展,文才取士较高宗一朝更进一步,也是因为对文才空前的重视,才诞生了开元时的一系列盛唐诗才。
但继续揭开这层文化繁荣的表象,
受限于封建时代女性身份在法统上先天的不足,阿武选择了扶植佛教来壮大自己声势,并且在登基后加大力度扶持佛教,最终养出来了一个畸形的庞然大物。
最惹眼的是急剧增多的寺庙:根据阿武登基诏令,州县一级皆需设大云寺,以供奉讲解那一部称她为弥勒转世的大云经。
虽然在类似安西四镇这种国家边陲修建的大云寺确实对传播文化和稳定边疆起到了积极作用,但整个国境内三百州皆置大云寺对武周的财政依然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这些国家公办寺庙在武周时期也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飞速扩张,对其危害,回京任宰相的狄仁杰曾递过一道奏疏,说的比较清楚。
穷奢极壮,画缋尽工……不损百姓,将何以求?……膏腴美业,倍取其多;水碾庄园,数亦非少……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检括,已得数千。
穷极奢华的庙宇肯定不是由鬼神完成的,这些用度最终都会落在百姓的身上,而且寺庙僧众有产业有庄园,洛阳随便一查就有千逃户僧,那全国根本不敢想。
而在武周时期与寺庙经济一起繁荣的,还有江淮恶钱经济。
终唐盛世百年,国家快速繁荣的经济与铸钱拉胯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始终存在,江淮地区远离中央而且经济繁荣,从高宗时起恶钱就已屡禁不止,后来高宗阿武封禅泰山回来钱不够还有过与民争利的废钱举措,让恶钱更加大行其道。
阿武正式掌权干了一个昏招,最开始想要治理恶钱便命人在市场上悬挂正规制钱,如果钱币不合规就禁止交易,结果“交易留滞”。
不得已阿武再次下诏补救,称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恶钱都能用,那些做工粗糙的钱不许不收。
结果这个诏书让恶钱脱离了灰色身份有了官方背书,摇身一变成了正规钱,江淮大户甚至将铸钱当做一个营生来做导致恶钱泛滥到了前所未有之态。
整个武周时期恶钱流通到了方方面面,使得市场的繁荣跟国家官方再没半文钱关系。
开元时玄宗为了治理恶钱消耗了相当大的精力,甚至连宰相宋璟都赔进去了也收效甚微,这个恶钱黑锅不管怎么分还是有阿武三分功劳的。】
“俺也明白了,这天枢铜柱有没有让万国咸服不知道,自斩一刀那是实实在在的。”
马超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嘟囔道。
作为曾经的雍凉首领之一,马超对钱额并不算陌生。
少时入长安见过繁华的两市交易,壮年为豪帅也见过雍凉以物易物的拮据。
甚至就连中原百姓看不上眼的恶钱,在雍凉都有点眉清目秀。
故而此时便觉得很是难评,一边是百万斤铜铸死物,一边是恶钱通行天下遗毒无穷。
张飞注意的则是另一方面:“这文治尚且能称最好,那武功该是个什么样……”
鲁肃也同样是蹙眉看着光幕的简单述说,扭头便看到孔明笑吟吟的看着他,而且一开口就让他心中狠跳了一下:
“江东五铢正钱已绝矣,然否?”
孔明说的简略,不过鲁肃也秒懂,这正钱应该便是相对于那恶钱来说的,所指便是大小规整铜量足够的钱币。
沉吟了一下,鲁肃反问道:
“江淮行商,皆听江陵之令?”
事实上孔明所说的没错,如今江东一枚正钱都难寻到。
但恐怕孔明没想到的是,恶钱也所余不多矣。
江东如今百姓尚且还用恶钱度日,行商采买多用蜀锦蜀糖结款,此两物北销曹地畅通无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鲁肃亲眼见过的“金票”,据称乃刘备所制,能在江陵官市勾兑数十船辎重,颇受江东大姓青睐。
至少就鲁肃所知,如今江东豪右大家皆在尝试仿制金票,其中亦包括孙侯。
听鲁肃如此反问孔明哑然失笑道:
“子敬所说颇为无理,江陵尚且难令江陵商贾,更遑论江淮行商。”
鲁肃也不去计较孔明所说真假,只是继续追问道:
“以孔明之见,此般恶钱之泛滥,如何断绝?”
对如他这般的饱学以经国之士来说,眼前这般困局就像是一张最好的试卷,畅谈制略方显才能。
至于那寺庙问题鲁肃都不屑说,无非便是上行下效而已,等这“阿武”一去,只要皇帝不奉佛陀,则危患自解,两个问题的棘手程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孔明闻言大笑,当即便如数家珍道:
“欲绝恶钱,需兴吏治,需控铜业,需兴铸钱,方可治恶钱。”
“若要治恶钱也须先治边市,再整顿京市,同时还须严刑峻法,私采铜矿铸钱皆有勒令律文可罚。”
“以官市调控,以民市自调,正钱足则恶钱不兴也。”
一旁的庞统看着鲁肃惊愕的面容笑道:
“财钱之事,孔明与刘子初于成都时久议也。”
……
甘露殿中长孙无忌也在做着类似的陈述,所见与孔明大同小异:
“……故而,以前隋开皇之钱政为鉴可知,若治恶钱需严刑勒不法,也须开收铜矿广铸钱。”
“且臣以为……”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小心措辞了一番,小心道:
“我唐有设义仓以待赈饥民,若有铜富余,或可设一部以调控钱币。”
“钱贱则收钱入部,钱贵放钱入市……”
只是越说到后面话语便愈不可闻,认真听着的李世民倒也理解,这个想法一眼看过去都是好的,但细细一想到处都是问题,若要收钱以何种名义?若要放钱又要以何种形式?
且最大的问题便是“若铜富余”,想到这四个字他便是苦笑,这也太难了。
不过说到钱财,李世民便不由自主扭头看向了那幅大地图,与大唐隔海而望的倭国此刻更有吸引力了一点。
他可是还清楚记得,后辈说此地有银山可供世界所用之三成。
既有如此富裕的银矿,那铜呢?那……金呢?
呼吸不由自主粗重了一分,但最终还是将这份心思暂且收了回来,朝着长孙无忌点点头道:
“适才所言,润以笔墨,制表呈奏。”
长孙无忌大喜,赶忙点头答应下来。
【武周时期另一个比较显著的问题便是逃户。
逃户如何产生的已经没必要去细说,毕竟狄公也说了,武周时期各种大手大脚的花费,“不损百姓,将何以求”?
当时的黔首百姓既需要面对寺庙侵占土地,也需要承受大户以恶钱为武器剥削财产,那么一逃了之就是很正常的操作。
不过逃户是贯穿了整个封建时代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根源是封建时代的食利阶级带来的土地兼并问题,不超脱时代的话属于无解。
因此这个问题上倒也没必要苛求阿武,只能说面对逃户她交了一个不及格的成绩,但总归是要比白卷强多了。
对于武周逃户的严重性以及带来的负面效应,韦嗣立的上疏写的很清楚。
今天下户口,亡逃过半,租调减耗,国用不足。
富户地主兼并土地,导致纳税主力自耕农逃亡,直接导致租庸调制赋税锐减,上面阿武还一直在大兴土木,这钱够用才有鬼了。
因此从阿武爽完当皇帝的瘾头过后,便也尝试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从698年开始花了五年时间做了一次人口普查,也就是史书说的“括户”。
这次人口普查不及格主要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非常潦草,不少死了二三十年的人口依然在籍造成了普查的人口虚挂。
一个就是被清查出来的逃户不管实际情况,统统遣返户籍原属地,引发了更大的矛盾。】
(本章完)